春節臨近,街上的小店開始將春聯擺了出來,在那淡淡的墨香中,我腦海里那份兒時的記憶也愈發清晰起來。 父親寫得一手漂亮的毛筆字,一到過年,街坊四鄰都會讓父親幫忙寫春聯。在我的印象中,年三十那一天的上午是家里最熱鬧的時候。鄉親們拿著剛買的紅紙,有的還買了墨汁,前來請父親寫春聯。不多會兒,屋子里、院落里都沸騰起來。鄉親們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有的站著,有的蹲著,有的坐著,吸著廉價的紙煙,一邊談論著農情收成,一邊等著拿春聯。 村鄰們大字不識幾個,他們對春聯的內容自然并無要求,夸張地說,只要是兩幅紅紙上有對稱的兩行字就滿足了,但父親從來一絲不茍。只見他站在方桌的那頭,左手叉開摁住紅紙的一端,而我則在這頭,伸開右手五指壓住另一端。一切準備停當,父親擺開架勢,身子向前微傾,右手捏住毛筆在硯臺里重重地蘸幾下,提起,再在硯臺邊緣來回輕抹調勻,看準紅紙上的位置,下筆,點、橫、豎、撇、捺、折……一個個筆畫在父親的筆下是那么聽話?粗赣H時而嚴肅、時而舒緩、時而蹙眉、時而頷首的神情,我常是詫異不止,寫個對聯有這么多講究嗎?一個字,兩個字……我慢慢拉移紅紙;一分鐘,兩分鐘……上聯就在父親微笑中誕生了。只見父親長吁一口氣,移一移那褪色很深、兩個鏡腳磨得平平的老花鏡,一絲笑意在他那深深的皺紋里舒展開來。我連忙小心翼翼地用兩只手托著墨跡未干且泛著濃濃墨香的紅紙一步一步走到堂屋的最里頭,平平整整地放下。
父親不僅對每一個字都極認真地書寫,他還會根據村鄰的不同家庭情況書寫不同的春聯內容。家中有上年紀老人的,那肯定少不了寫一副“福如東海長流水,壽比南山不老松”;家中弟兄多的,那就寫一副“荊樹有花兄弟樂,燕巢成壘子孫賢”……
時光流轉,一晃幾十年過去了。歲月帶走了慈祥的父親,但父親寫春聯時的情景依然歷歷在目。受父親的影響,我接過他的毛筆,開始練習書法。每逢春節來臨,親朋好友都來找我寫春聯。我也像父親當年那樣,每寫一字,都盡可能做到結構勻稱、筆畫到位;每寫一副,都斟酌再三。因為我知道,春聯不僅是一種文化,還是一種情感,一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