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鄉四面環山,中間夾著一片芭蕉葉狀的盆地,平坦肥美的沃土,年年歲歲漫布著豐稔。幾度大旱之年,鄉親們也從不悲天憫人,這得感謝上蒼的恩賜,是南西兩條對流交匯的大河滋養這方水土,遠望河流,她如一根背負青天的扁擔,一頭托起故土的希冀,一頭囊括城區的繁華。
循著印象中芭蕉葉的頭尾,一連串古老的地名濺著清凌的河水,濕漉而鮮活,就如母親釘在我衣上的鈕扣,總是那么溫馨,那么令人牽腸掛肚。牛水宕、圍子邊、大洲上、彭家壩、五子石、雙河口、筒車灣,大河繞過之處,有水草豐盈的沙洲,有柳浪鶯啼的長堤,無處不倒映母親河寬厚的胸懷。
村上的攔河大壩那是趕在“水利是農業的命脈”叫響的年頭修建的,向陽大壩這個名字濃縮著父輩的戰天斗地的潛影。大壩攔住了東山奔騰而來的河水,順渠灌溉著農田,咆哮的瀑水順勢而下纏著山腳緩緩前行。不待河水靠近這巨大的芭蕉葉柄,便與西邊迎面而來的大河碰了個滿懷相擁,“雙河口”因此而得名,悄然重疊在我心里。一方雙河流,潤澤桑梓地。鄉親們抖露一種得天獨厚的自豪,我飲東江水,夜看雙河流。春汛季節,忙完農事的村民,沿著綠蔭下的沙灘撒網、放罾,蹦跳的魚蝦是農家習以為常的小菜。年幼的我站在雙河口古石橋上,眺望匯聚的洪流奔向遠方,這不禁讓我想起祖母隨口逗人的字謎:一點一橫長,一撇到瀏陽,一豎一鉤彎,點后捺身旁。她說是游子身上衣的“衣”。我想,這毫無疑問離不開祖母對大河水乳相融的情愫。
家鄉西頭這條河溯源而上流經萍鄉城,準確地說是萍水河,在她的身旁,聳立著唐代建造的如愿塔,聽說是為鎮住蛟龍而興建,至今仍巋然不動。在燦爛的吳楚文化長河中,湘贛邊貿的通商正是仰仗這條載舟之水,意欲惠及子孫的先輩們斥資修造了大學堂,也不忘借喻活水靈性取名鰲洲書院。聽老人們講,從前這條河,潭深水面寬,遠古時代,是大小船只必經要道,連環城河上的古石橋也被稱作香溪橋,足見鄉里鄉親對這條河的依戀之情。出城的長潭渡口被譽為香水渡,傳說楚昭王在此經過。唐代詩人岑參在《東歸發犍為至泥溪舟中作》便有“煙靄吳楚連,溯沿湖海通”的詩句。指的便是這條河當時航運的景象。離香水渡不遠的河水中有五塊分體相依的巨石,至今尚在,傳說:很久以前,天上仙女羨慕這里河水清澈,兩岸樹影蔥郁,魚蝦淺泳無憂,便偷偷下到這里嬉戲,玩著女孩子特喜歡的打子游戲,開心忘返,天庭震怒將其擒走,于是,留下這孤獨的五子石。
花開花落,秋去春來,多少美麗的傳說和民間軼事都沉浸在汩汩的河水中,回眸兩岸新樓燈火,母親河的槳聲帆影已蕩然無存,日漸干癟的河床裸露出不曾有過的悲傷和隱痛,唯有淙淙細流訴說著母親河曾經碧波蕩漾的英姿。